【來論】張國義:香江之畔聽潮湧──香港回歸祖國二十五周年隨想二十五年前那個夏夜,暴雨驟降和國旗升起,注定成為極具象徵意義的畫面。一個在洗刷一百五十多年的屈辱和辛酸,一個在高懸失而復得的欣慰和奮起。我隨衣着光鮮隆重的人群,走出香港會展中心新翼前廳時,身邊警察制服帽子已經換上嶄新的紫荊花警徽,更加精神抖擻。午夜之後,時間來到七月一日。 一、靜待 回歸前夕那段濃稠時光,我在香港度過,有幸參與回歸交接工作,駐地在港島山頂白加道的摘星閣。從房間窗子望去,是香港島南面遼遠海天,晨霧暮靄,碧藍潔白。這一景觀,容易讓人在靜謐中陷入遐想。白雲蒼狗,金甌補缺,靜美的南中國無敵海景,就要回到了祖國懷抱。 朝北的山下,是香港島灣仔一帶。新落成的會展中心新翼氣勢恢宏,與尖沙咀鐘樓隔海相望,像蓄力欲飛的大鵬。主體建築往海邊延伸區,尚未完工,由大塊石頭鋪排迎浪護堤。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老式電車不慌不忙穿行在港島北側的街區中,電車線沿途的土地多是香港開埠以來陸續填海累積而成,已高樓林立。香港號稱“銀行多於米舖”,向西到了中環,一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國際銀行比肩而立,顧客依欄繩井然排隊,職員衣着楚楚有致,櫃枱上存取現金、代收代繳,操作利落如同表演。再往西乘車幾站,到了中西區的金銀業貿易場,那裏留存着黃金交易大廳,長衫經紀人在袖子裏用手勢討價還價,達至成交,古風盎然。 香港街頭現“旗海”慶祝回歸祖國25周年(香港中通社圖片) 承平的日子裏,很多港人沒有把回歸祖國這樣天大的事情與柴米油鹽的生活考慮在一起。當香港前途問題在中英兩國之間提上日程時,不少人感到有點猝不及防,那時的深圳還是香港北邊緊鄰的一個樸素小地方,剛剛邁出開放的腳步。中國政府誠懇地宣示最大限度維持香港的社會制度和生活方式不變,仍然有些港人在將信將疑下選擇移民國外。此時,六月天,香港暑氣蒸騰,大小街區正激盪着回歸的熱浪。喧囂人群中,也有移民異國再回流的人們,既有故土難離,也有香港活力四射、發財寶地的吸引。大家在觀望中等待香港大日子的到來。 二、降臨 臨近交接的時日,世界各國七百多家新聞媒體八千多名記者來到香港。一個城市,呈現在全球的目光和聚光燈下。 這一刻,有人看到的是殖民主義的終結,是香港新紀元的開始,感受到香港跟中國大地一樣,歡騰喜悅,溢於言表。 放眼更廣的時候,當然不全是歡慶,畢竟還有人充滿着好奇甚至疑問!一些記者奉命蜂擁而至,是來追逐“人咬狗”的新聞:一個繁榮發達的資本主義香港,怎麼能夠回歸到“落後”的社會主義中國?這難道不是“歷史的倒退”⁈他們甚至說,來這裏只為見證想像中的騷亂乃至暴亂的發生,或者示威反抗的怒吼。也有人大膽扮演預言家。早在回歸前的兩年,美國《財富》雜誌一九九五年六月推出一期封面報道《香港之死》,表達對香港回歸後“前途不妙”的擔憂。但在十二年後香港回歸十周年時,《財富》的姐妹雜誌《時代周刊》,以整整二十五頁的篇幅承認當年報道錯誤,更直認香港比從前更有活力。我真心地欣賞這些傳媒人說“我錯了”的勇氣,但願他們能夠從當初推論和預判的強大邏輯中得到什麼教訓啟迪,多一些沉穩,少一點冒失。 親臨香港交接儀式現場的機會,是幸運和有限的,如何向世界呈現這一偉大歷史時刻,一直是我們努力而為的工作。在提供現場轉播的公用信號上,中英有着顯著不同的理解。這是一場必須合作的“雙邊外交”,又是一場視覺審美、電視語言迥然有異的轉播安排,於是,雙方商定的“雙軌制”轉播信號應運而生。雙機位造就的雙信號提供給千百媒體和萬千觀眾選擇,各取所需,互不尷尬,顯示外交的靈魂,原則而不失靈活。 回憶是溫暖的。那時我們每天奔忙於港九各地,查看活動場地,編制工作方案,坐下來與英國人或代表英方的香港同事商談。晚歸時,通常夜深,但腳步輕快,如同期待新生兒的降臨。 三、交融 後來的這些年,香港與祖國一同走過。我一直深情注目,心中留下雪泥鴻爪的記憶。 二○○八年北京奧運會的馬術比賽項目,特地讓香港承辦,一下子讓這項貴族氣息濃厚的賽事,跟我們近了很多。其時,馬術對於不少人來說,還是比較陌生。 賽前籌備期間,我得以有機會來到香港賽馬會沙田馬場。馬會工作人員帶領我們很小心地參觀馬匹的生活區。在一間馬廄門口他介紹說,這匹馬在香港出生,剛滿三歲,近兩天有點感冒,牠心情不太好,請大家最好不要跟牠拍照合影,說話聲音小一點。看上去這匹感冒中的駿馬確實興致不高,但依然難掩高大英俊的帥氣和明亮勃發的眼神。門口的身份牌顯示着牠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名字和戰績,證明牠高貴血統和遠大前途,也明白了工作人員百般照料呵護的原由。繼續參觀時,到了香港賽馬會位於上水的雙魚河鄉村會所,馬主和客人正在下午茶中竊竊細語,室外如綢緞細膩的草坪與蒼老挺拔的樹木形成巨大張力,美麗而且震撼,印象深刻。這時英皇御准香港賽馬會早已更名為香港賽馬會了。 兩年之後,青海玉樹發生了強烈地震,在當地一家孤兒院裏,香港義工阿福第二次冒着餘震返回瓦礫中搶救孩子時,不幸遇難。阿福曾經是一位往來於深港之間的跨境貨櫃車司機,遇難前有一部分時間在香港地盤打工,賺到一些錢後就繼續回到內地參與志願者行動。阿福離世的偉大和他身前的卑微,震撼着很多人的心。出事當天下午,驚聞噩耗,北京的一些單位啟動特殊機制,我也電話多方溝通,為了開闢通道把阿福遺體運回香港出力,表達對一顆聖潔靈魂的崇高敬意。 後來,我在安徽銅陵市掛職工作時,邀請香港高級公務員參訪團來訪,希望他們了解內地三四線城市狀況,更全面直觀認識國情。客人們來到近郊的朝山村,村裏經濟已發展成為“工業反哺農業”模式,農民每家每戶住別墅、用煤氣煮菜做飯;觀看小學升旗禮、聽孩子們聲情並茂地朗誦國旗下的心聲,這些都讓他們感到新鮮和喜悅,感嘆國家的變化和老百姓生活的日新月異。在大通古鎮,我陪同客人來到淡水豚自然保護區,江豚們嬉戲騰躍,引得掌聲一片。如今,經過長江十年禁漁和生態修復,天藍水綠,有“水中大熊貓”美譽的江豚又露出萌萌笑臉,呈現子孫滿堂喜人景象。 馬術比賽,阿福犧牲,江豚迎客,香港沒有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 四、前行 日子總是向前和充滿希望,時間來到了二十五周年。近些天,朋友的兒子讀完美國本科,希望在碩士階段攻讀金融類專業,問我的建議。我勸他們選擇來香港,理由是香港金融中心地位穩固,讀金融、幹金融這裏機會無限。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沒有實體經濟依附的金融城市,當年的倫敦、後來的紐約、東京,都重複着這樣的軌跡。當中國經濟迅猛崛起書寫人間奇跡時,香港作為國際性金融中心必然大有可為!你說呢。 一位港澳工作領域的前輩講過,新加坡很羨慕香港,因為它沒有一個強大祖國作為靠山和博大市場;俄羅斯很羨慕中國,因為我們有一個經濟發達活躍、外向型很強的香港。這是多麼睿智的比較啊!比出了格局,比出了福氣,比出了信心。 整整一百八十年前,仍在小農經濟中沉睡不醒的大清王朝,被英帝國主義狠咬了一口,鎖國大幕就此被血淋淋撕開,古老中國走進最為悲慘的近代苦難深淵,香港的丟失成為民族傷痛的結痂。當東方巨龍再次覺醒和騰飛之時,在中國大地朝向深藍大洋的東南一隅,香港幻化出神奇的托舉力量,在我們民族大踏步趕上時代的征程中,書寫了足以驕傲自豪的華彩篇章。這個“結痂”成為民族復興大棋局的“氣眼”,一步走活滿盤贏。歷史大邏輯顯現神奇的力量! 去年,還是在香港會展中心新翼,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論壇舉行。接下來的那些天,各種傳遞國家聲音的展覽次第呈現,高唱和低吟,說的是共產黨的篳路藍縷,說的是共產黨的初心如金。一時間,會展大廳裏,紅旗嫣紅,感慨如歌。好友胡慧中在參觀現場打來電話,脫口而出的是,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一國兩制”。生活在紅旗飄揚之下,感到很幸福,對國家對香港很有信心。作為著名演員的她,由台灣遷居香港後,深深愛上這裏。 今天,會展中心臨海的大石頭上早已修整了觀光長廊。不遠處,中央政府贈送香港的回歸禮物“永遠盛開的紫荊花”雕塑金光閃閃,年復一年,成為遊人必到的打卡之地。 在這裏,你聽,香江之畔歡快的潮湧! (作者張國義) 【編輯:蔡志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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