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論】劉兆佳:台灣現在是中國的國家安全問題1940年代末冷戰的到來,大大改變了美國對台灣的立場。在短暫的冷漠和忽視之後,台灣在朝鮮戰爭後越來越被美國視為其戰略利益和安全的關鍵。此後,儘管美國對台灣地區和中國大陸的“和平”統一公開表達漠不關心甚或“樂見其成”的調侃態度,但美國的實際政策始終是阻止台灣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回歸中國,除非這樣做的代價變得無法承受。 長期以來,台灣問題對中國來說,事關國家統一和中國內戰的最終結束,因此最好是能以和平方式解決,並防止台灣單方面宣布獨立。 同時,台灣當局亦願意承認並堅持“一個中國”原則作爲兩岸和平相處的前提。 然而,中國的崛起以及美國將崛起的中國貼上“戰略對手”和“生存威脅”的標籤,導致美國將台灣納入其在軍事和非軍事意義上遏制、孤立和削弱中國的大戰略之中。在中國眼中,台灣不僅僅是國家統一的問題,而且迅速成為國家安全與穩定的戰略威脅。多年來,這種來自台灣的威脅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對美國和台灣地區的戰略。 著名冷戰學者約翰·L·加迪斯(John L. Gaddis)在《長期和平》(The Long Peace)一書中記錄了 1940年代美國對台灣的立場。用他的話說:“無論是在五角大樓、國務院還是遠東司令部,一旦蔣介石顯然無法保持對大陸的控制,台灣的戰略重要性就不言而喻。參謀長聯席會議在1948年底總結說,台灣的前景將由‘克里姆林宮領導的共產黨人’主導,這將會‘對我們的國家安全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害’,因為這將使共產黨有能力控制日本和馬來亞之間的海上交通通道,從而威脅菲律賓、琉球、並最終威脅日本本身。1949年初,美國國務院向國家安全委員會提交的一份報告草案認為,美國的基本目標應該是拒絕共產黨人接收福爾摩沙和澎湖列島。麥克亞瑟在這一點上特別堅定。他告訴美國國務院東北亞事務司司長馬克斯·W·畢曉普(Max W. Bishop),如果福爾摩沙落在中國共產黨人手中,我們在遠東的整個防禦陣地肯定會失去;它最終只能導致我們的防線回到美國大陸的西海岸。” 麥克亞瑟甚至將台灣描述為“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艦和潛艇補給船”,因而永遠不應該容許被美國的敵人控制。 隨著時間的推移,台灣對美國的戰略價值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大大增加,這是由於中國的戲劇性崛起,特別是其軍事力量的擴張。 中國也被認為是挑戰美國全球霸權的復讎主義大國。用兩位美國戰略家理查·哈斯(Richard Haass)和大衛·薩克斯(David Sacks)的話來說:“然而,在這四十年裡,有一件事沒有改變:中國強行接管台灣地區仍然與美國的利益背道而馳。如果美國不對中國這種使用武力的行為作出反應,美國的地區盟友,如日本和韓國,將得出結論,美國不可靠,而且它正在從該地區撤出。然後,這些亞洲盟友要麼會遷就中國,導致美國聯盟的解體和力量平衡的崩潰,要麼他們會尋求核武器,以尋求戰略上的自主。這兩種情況都將大大增加在一個對世界經濟至關重要、是大多數人民的家園的地區發生戰爭的機會。此外,中國軍隊將不再被束縛在第一島鏈內;相反,其海軍將有能力在整個西太平洋投射中國的力量。” 不可否認,這些關於台灣的看法代表了美國政界和知識界的主流觀點。 鑒於台灣對美國的安全和戰略利益及美國在其盟國和夥伴中的信譽至關重要,美國將難以心平氣和地接受大陸和台灣地區統一的事實,即使統一是以和平方式實現的、大多數台灣居民支持與中國大陸統一、 而中國又不再被美國妖魔化為“威權”國家。 為了永久防止兩岸統一,並把台灣永久拴在美國的戰車上,美國幾十年來加大了對主張“台灣獨立”的勢力的支援力度,向支持與大陸和解的島内勢力施壓,將台灣視為“獨立政治實體”,通過軍售加強台灣的防衛能力,增加美台高層的官方接觸,令台灣牢牢嵌入那個旨在遏制中國的“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之内,加強台灣在“第一島鏈”中的核心作用,將美國對台的立場從“戰略模糊”轉變為“戰略清晰”來保証台灣的安全,讓台灣居民相信他們將會得到美國和其盟友的軍事保護、使其免受大陸的“入侵”,為台灣武裝部隊提供訓練,增加台灣參與國際事務的機會,威脅仍然承認台灣為獨立國家的國家不要與其斷交,擴大美日聯盟以涵蓋兩岸衝突, 將歐盟、QUAD (四方安全對話)和 AUKUS(澳英美聯盟)納入台灣事務,並與台灣發展更緊密的經貿聯繫。 從中國的角度來看,上述那些都是美國的挑釁行為,目的是擴大兩岸人民之間的政治和心理鴻溝,加劇台灣對美國及其盟國的依賴,使中國的統一更加困難。 總而言之,這些挑釁行為也可以視爲美國讓台灣成為中國安全威脅的嚴重行動,特別是美國試圖將中國海軍永遠封閉在“第一島鏈”之内,從而阻止或妨礙中國向海外投射力量以保護其海外利益。如果美國與中國的“不可避免的”戰爭最終要麼無意中爆發,要麼由任何一方引爆,所有這些措施都將會讓美國處於有利的戰略地位。 肯定地說,在中美戰爭期間,台灣將難免成為美國攻擊中國大陸的前沿基地。 從北京的戰略角度看,台灣問題已迅速蛻變為國家安全問題,因而需要高度關注。 那個與美國結盟的“獨立國家”台灣將對中國構成關乎生死存亡的安全威脅。只要台灣問題仍然只是國家統一問題,只要台灣當局不宣佈“法理獨立”,中國就能夠仍然對其保持“戰略耐心”,而和平統一仍將是首選的戰略目標。 然而,一旦台灣因美國的陰謀詭計或驅使而演變成為越來越令人擔憂和直接的國家安全威脅,中國的戰略考量將發生巨大變化。 通過與台灣建立更密切的經濟聯繫、長期耐心地贏得台灣居民的心來統一國家,將成為次要的、難以實現的戰略目標,而首要任務則是以 一切必要手段永久消滅台灣這一國家安全威脅。 對於來自美國日益好戰和不負責任的對台政策的威脅,北京深刻感受,並且已經反映在習近平主席和其他中國高級官員的尖銳言論中。 2022年6月13日,中國最高外交官楊潔篪與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 (Jake Sullivan) 在盧森堡舉行了第三次會晤。楊潔篪警告沙利文,如果台灣問題處理不當,將會產生“災難性後果”。楊潔篪表示,如果美國繼續採取“以台制華”的策略,而台灣又採用“倚美謀獨”的政策,這種風險將會不斷增加。楊潔篪發出警告是在國防部長魏鳳和在新加坡舉行的香格裡拉對話會上發言後的第二天。魏鳳和强調,北京將“不惜一切代價”與任何讓“台灣獨立”的行動作鬥爭。 最重要的是,2022年7月2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與美國總統拜登的電話會議中,有力地宣佈,中國不會為任何形式的“台獨”勢力留下任何空間,並嚴正警告拜登“民意不可違,玩火必自焚。希望美方看清楚這一點。”這一警告是在8月美國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因可能訪問台灣而加劇緊張局勢之際發出的。 中國認為,美國正在採取“香腸切片”的做法,掏空“一個中國原則”,推動台灣實現事實上甚至法理上的獨立。 更不祥的是,中國現在堅信,美國決心維持中國分裂的現狀。 由於中美雙方都認為台灣對其安全至關重要,而美國正越來越多地利用台灣作為對抗中國的“前沿基地”,台灣海峽已成為兩個超級大國之間可能爆發軍事衝突的火藥桶,有可能給世界帶來災難性的後果。美中對台灣的戰爭將使台灣遭到徹底破壞。為避免這場災難,台灣居民必須迫使鼓吹獨立的台灣當局停止允許美國利用台灣來遏制中國,通過重新承認“一個中國”原則尋求與大陸和解,並促使美國停止干涉兩岸事務。 就香港而言,它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美中在台灣問題上的衝突的嚴重影響,特別是美國將會試圖利用一切可用手段“摧毀”香港和削弱中國。儘管香港沒有辦法改變有關台灣事態的發展,但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和香港居民都必須密切關注台灣局勢,並擬定和採取積極措施,盡量減少兩岸危機發生後對香港的不利影響。毋庸置疑,香港特區政府和中央政府就兩岸事態發展聯手進行規劃和行動是不可或缺的舉措。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榮休講座教授、全國港澳研究會副會長劉兆佳) 【編輯:周文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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