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攜家人及核心幕僚抵達中國香港。3月9日，杜特爾特與現任副總統莎拉·杜特爾特等人現身，并出席了在中國香港灣仔區舉行的海外菲律賓工人感恩答謝會面活動。3月11日上午，杜特爾特從中國香港返抵菲律賓馬尼拉，剛下飛機便被警方拘留。菲律賓總統府表示，於3月11日上午收到了國際刑事法院（ICC）的逮捕令副本，并對前總統杜特爾特進行了拘留。

杜特爾特香港行的菲律賓國內政局背景

杜特爾特此次香港行前，正面臨著國際刑事法院的抓捕壓力。在杜特爾特出國前，國際刑事法院(ICC)正推進對杜特爾特禁毒戰爭“反人類罪”調查。馬科斯在此問題上“變臉”，從拒絕配合轉為承諾協助國際刑警執法。菲律賓總統府3月9日再次保證，如果國際刑事法院（ICC）對前總統杜特爾特發佈逮捕令，政府將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予以配合。菲律賓國家警察已進入高度戒備狀態，部署數千名警察展開逮捕行動。警員已在馬尼拉國際機場及其他主要交通樞紐值守，以應對杜特爾特從香港返回。

杜特爾特在去年的菲眾議院聽證會上表示將為禁毒戰爭承擔“全部法律責任”，但拒絕對此道歉，并認為他所作是為了國家，禁毒戰爭根除非法毒品而不是為了殺人，他不會屈服於外國法庭。3月9日，杜特爾特在香港活動時也質問，“我犯了什麼罪？我做了該做的事，只是為了菲律賓人的生活能有一點和平與安寧。”

在馬科斯持續打壓下，杜特爾特家族面臨嚴重的政治危機。副總統莎拉面臨三項彈劾指控，涉及7.75億披索機密資金疑雲。彈劾控訴的理由包括嚴重違憲、背叛公眾信任、貪污腐敗及其他重大罪行。面對彈劾浪潮，馬科斯先是假惺惺地呼籲眾議員不要繼續彈劾副總統莎拉，并把彈劾形容為“不重要的事”，但終究難掩蓋其意欲彈劾的真面目。根據程序，彈劾訴狀須在參議院獲得三分之二多數票，即24名參議員中的16票才能作出有罪裁決。若被定罪，莎拉•杜特爾特將被免職，并終身不得擔任公職。

杜特爾特家族已然成為馬科斯及其陣營政治狩獵的對象。長子保羅被指控涉毒，次子政治前途堪憂。在菲眾議院四合一委員會2024年11月舉行的聽證會上，海關局前情報官員吉米•虞班指控達沃市眾議員保羅•杜特爾特和副總統莎拉的丈夫曼斯•加彪參與了毒品大案。前“達沃暗殺隊”成員拉斯卡迎斯則指控杜特爾特父子涉毒。

達沃市警隊遭馬科斯政府三次重組。經過清洗，馬科斯可以在關鍵時刻逮捕杜特爾特及其家族而不致遭到有組織抵抗。面對緊張的局勢，一些原本緊跟杜特爾特家族的人開始反水或保持中立，而除了阿基諾家族出來表態聲討了馬科斯家族之外，菲律賓各大政治家族竟然無人出來調停。本來只要莎拉在中期選舉中有不錯的表現，她2028年當選總統將會水到渠成。但隨著杜特爾特面臨國際刑事法院的拘捕，這一切都變成了不確定。

中期選舉成為杜特爾特家族的背水一戰。2025年5月中期選舉被視為杜家存亡之戰。78歲的杜特爾特決定親自參選達沃市長，力保最後根據地不失。若選舉失利，杜特爾特家族恐遭全面清算。小馬科斯對杜特爾特家族的打壓也正是為了這個目的，不讓杜家有翻身的機會。而只要杜家在中期選舉得勢，就可以培育力量，等待2028年的總統大選，屆時莎拉的上位機會就會大增。莎拉在東京以及此次在香港會見當地菲僑時均表示，她正在認真考慮2028年競選總統。

目前被各種控罪籠罩下的杜特爾特家族，幾乎沒有有力的反擊招數。在女兒莎拉對總統馬科斯發出威脅後，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敦促菲軍方維護憲法，糾正他所謂的“分裂政府”。希望軍隊站出來非暴力不合作，以對馬科斯政府逼宮。但軍隊并沒有參與政治鬥爭。2025年1月13日，菲律賓宗教團體“基督聖殿”（INC）在馬尼拉灣畔舉行“全國和平集會”，呼籲政治人物優先處理更重要的國事，而非專注於罷免副總統莎拉•杜特爾特。通過此次上百萬人的集會游行，杜家向馬科斯，還有其他騎牆的政治家族和政黨亮出了自己的實力和底牌，促使菲政客和政府官員在支持彈劾副總統莎拉·杜特爾特時“三思而後行”。

資料圖為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 （圖源：新華社）

馬杜政治聯盟破裂的深層邏輯

馬科斯對杜特爾特打壓的原因首先是菲律賓版的權力的游戲。莎拉·杜特爾特與馬科斯的政治合作本來就是權宜之計，2022年馬科斯-莎拉"政治聯姻"本質是選票交易，杜家助馬科斯贏得南部票倉。但民調顯示莎拉2028年總統支持率長期領先，威脅馬科斯家族長期掌權計劃。馬杜兩家的權力繼承矛盾已無法調和。菲前總統杜特爾特發言人洛克說，“我認為我們已經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馬科斯和杜特爾特兩者只有一人可以留下來繼續掌權，我們很快就會知道誰會幸存下來。”

馬科斯和杜特爾特家族分道揚鑣還在於雙方在外交內政路線上的分歧。菲律賓政壇的詭異內鬥是其光榮傳統，從來就沒停止過。但今天的馬杜爭鬥還是和以往的傳統爭權奪利有所不同，它反映了在中美地緣政治斷裂帶上，小國所能做的有限和無奈：無論倒向哪一個大國，注定在另一個大國那裡不討好。想兩面下注，誰也不得罪，則難度十分大。杜特爾特時期對華務實合作，擱置南海爭議，中菲貿易投資額迅猛增長，基礎設施合作取得很大進展。馬科斯政府則強化美菲軍事同盟，重啟南海挑釁，允許美軍部署中導系統，甘做美國印太戰略的“先鋒”和“打手”。國內治理方面，杜特爾特以鐵腕禁毒獲得底層支持，以“大建特建”和吸引投資發展經濟；而馬科斯片面依賴美歐日的經濟政策導致通脹失控，社會治安惡化，民意支持率持續下滑。

杜特爾特被捕後馬科斯面臨更大麻煩

馬科斯要怎麼處理前總統杜特爾特這個”“燙手山芋”是個難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馬科斯就是要對杜特爾特和其家族趕盡殺絕，馬科斯當然想把杜特爾特交給國際刑事法庭，讓杜特爾特和其家族不能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是從法律上講，菲律賓已經退出國際刑事法庭，在法律上杜特爾特有抗辯的空間。從民族感情上講，菲律賓人也許能容忍政客內鬥，但借外國人之手消滅政敵，把本國前總統送到外國法庭對菲律賓人的民族自尊心不啻是沉重一擊。馬科斯很快就會從起初的勝利喜悅中醒來，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更大的麻煩。拘捕杜特爾特不但達不到消滅杜家的目的，還可能引火燒身。

杜特爾特雖身陷囹圄，但杜家政治勢力仍存，面對生死考驗，杜家不得不絕地反擊。在老杜被捕的悲情氣氛烘托下，杜特爾特兒子贏得達沃市長選舉的可能性不小。只要莎拉能成功抵禦彈劾（需參議院16票支持），杜家就可以利用2025中期選舉的勝利重組政治聯盟。支持杜特爾特的教會團體150萬人集會所展現出來的基層動員力也不容小視。馬科斯之後對杜特爾特的處理很大可能仍是把杜特爾特拘禁在國內，并通過國內法院進行審理，通過對杜家“污名化”來取得政治資本。

杜特爾特方面肯定也思考過各種鬥爭方式與可能結果，才毅然決定回國，面對馬科斯所操縱的“審判”，而不是留在香港避禍。因為如果杜特爾特留港，則馬科斯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他打成“通緝逃犯”，杜家在5月的中期選舉中說不定真的會一敗塗地。如今，杜特爾特以“硬漢”形象不逃避抓捕，反而會激發起民眾同情之心，對杜家的競選可能助力更大。不得不說，杜特爾特是深諳政治戲劇性之道的。

菲律賓政局發展走向以及對中菲南海爭端的可能影響

馬科斯和杜特爾特家族的爭鬥雖是內鬥，但仍可能對中菲南海問題帶來一定影響。菲律賓政局發展走向對中菲南海爭端的可能影響是：短期內可能激化南海風險，因為馬科斯需通過在南海問題上對華強硬轉移國內矛盾；但中長期中菲關係仍有緩和機遇，若杜家勢力回升可能重塑菲對外政策，莎拉可能會公開主張回歸“獨立外交”，棉蘭老島地方勢力傾向對華合作，菲商界持續施壓都會逼迫馬科斯政府改善對華關係。

菲律賓政局正經歷1992年民主化以來最劇烈的權力爭鬥和重構。無論馬杜博弈結局如何，中國都需做好自身準備。中國的戰略選擇是以底線思維強化我南海島礁防衛體系，有理有節有力應對并反制馬科斯政府各種可能挑釁。在保持與杜特爾特家族及友華人士溝通渠道的同時，不給菲親美勢力指責介入菲內政的口實。南海問題的最終解決，主要仍是取決於中國自身實力增長與戰略定力的保持。

（本文作者為廣西社會科學院東南亞研究所副研究員楊超，本網獲獨家授權刊發，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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